这一宴从午后直喝到酉时,赵殊携花侍郎回宫,陈王携夫侍在丰和殿侧殿歇息缓酒,一觉竟睡到大天亮,今儿事多,赶紧起身洗漱,携夫侍先回老宅,爹娘、二姐竟先过她相府迎她。
独自上家祠祭拜家姐,望着黑底白字的牌位,她告知家姐已亲弑林雄,定入主大林京城,几声烛花响,似回应。
午后,匆匆回相府,在路口遇着陆紫,一脸意味分明:就是来瞧她今儿如何定夺蕃王后、看她抓头烦恼。
“陆大人闲得紧?相府今儿不待贵客。”陈王撩起马车窗幔,没好气的说。
“嘿嘿,”陆紫也不恼,哂笑挤上陈王的马车,“如此便不是客了,话说你心里有谱了没?头还没秃,甚好。”
陈王也不答腔,垂眸观鼻,鼻观心,不知在想甚。
陆紫看戏兼、添油,“据说,盛亲王昨晚宿相府,我怎觉得晚宴有点瘆人,怕她下毒。”
眸眼微睁,陈王眉头轻蹙,这事,怪怪的,一时也琢磨不出诡怪点。
远远便见大红灯笼高挂、张灯结彩的相府中门大开,秋风中跪着一溜儿夫侍,似都将自个最好看的衣衫找出来穿上。
陈映百感交集,撩起车窗幔,看向被挤到一边的小年,似长高长壮了些?不知那粗圆家伙是不是也长了些?不时抬头挺身张望,依然像头小奶狗。
陆紫为小奶狗鸣不平,“都是他在打理,这会子倒恨不得把他挤出府了,欺他奶么。他也真是的,已历练得颇硬朗,见你回来,又奶回去了。噢,他娘亲谢从将也来了,这回真热闹了。”
陈王自是知道,她走后相府里的景况:她诈死那半月,老相陈华带走陈婆婆、厨子,想让那些不下蛋的夫侍自生自灭,挤兑走几个才好,没想他们紧闭相府,大门不出,自己种菜做饭吃,瑾守男德等妻主灵柩回府;
后来她封王,陈华也没让陈婆婆和厨子们回去,他们依然闭门闭户,只是内底却大不一样:
初时盛涵悲郁病倒,小年撑了起来,青松年轻倔气,不堪被陈华看死,带着小侍们种菜打理,后来,盛涵闭院不出,确实如陆紫所说,杂务全推给了小年;
盛家三兄弟算盘打得好,蕃王后应还是正夫顾良,小年就算有苦劳,大不了捞个王贵人,动不了他们的王侧后、王贵君座次。
没想却跑出个男尊国的沈淳。一家子这才紧张了起来。
陈王下车,盛亲王爵位不在蕃王之下,兼还是她的婆婆,陈王先与亲王对行了礼,急急扶住欲与她行礼的爹娘,低语:“女儿不孝。”
陈华低低哼了一声,“知道就好,诈死?你怎不闹鬼呢。”
“诶?”娘亲就是娘亲,陈王只能认怂,背对外人,朝娘亲吐舌头,略略略扮怂装鬼,挨了娘亲几个眼刀。
刚下朝的顾元、顾菁、谢环一一与陈王行了礼,陈王皆侧身扶住。
“刚到,错过了昨儿酒宴。”谢环脸圆圆糯糯,一派喜气,一双大粗手和精光烁烁的眸眼透露出武将的彪悍。
“今晚与谢从将好好喝一杯,西北可安好?”
陈王一手挽着娘亲,一边和谢环、顾元聊说些闲话,坐进大马车,直奔相府大花厅,照座次坐下,身旁主夫位空着,顾良和盛涵坐在右主上首,沈淳和楚如被安排到副宾位。
俯里的侍人坐在下首,小侍们规规瑾瑾站在门边。
沈淳和楚如没计较座位,看着这么多夫侍,有些儿、咋舌,一个个衣袍胯下鼓鼓,楚如与沈淳低语:“都戴着传说中大景朝男子贞操带?乖乖,这戴了近一年?佛了。”
“服了。官话标准点。”
“去屎。”
陈王巡了一眼座次,眸眼微眯。——她有意不与府里交代任何,看他们翻出甚花样,果真狐狸尾巴露了出来,甚好,关名利,才见真性情,毕竟,王后、侧后、卿、君等名讳入后宫史册,皇上的赏赐也大不同。
啜了口茶,陈王巡了一众夫侍,“门口灯笼、花彩甚好看,不似从外面采买,谁做的?”
一直顶着付守家功臣模样的盛涵一怔,努了努嘴却说不出话来,没想陈王会问这些,没先打听打听,失策!
“回陈王,金桂和绿柳赶出来的。”下首的小年起身答。
谢环看向儿子,一双久经沙场的凌厉眸眼射出赞赏的芒光,虽只是五品从将,但谁不是个娘家人呐?小年朝她点头,挺了挺胸。
“小年侍带着我们做的,回、陈王。”金桂虽只是小侍,到底入府时间长,敢言语了些。
“都看坐吧。”
小厮急急奉上椅凳与小侍们。
“谢陈王。”金桂带着小侍们先磕头,再坐下。
盛涵脸色又变了变。
又缀了口茶,陈王看了眼母亲,缓缓巡向夫侍们道:“闻说你们自个儿种菜、养鸡?”
虽有些不厚道,可搁贫苦人家,妻主不在家,婆婆便将肉菜藏起来,只给女婿吃梗米酱菜,这大户人家,闭门闭户,让这些不下蛋的夫侍们瑾守
男德,自力更生也正常,陈华白了一眼。
顾元与谢环没有微辞,闭门闭户甚好,少吃点没甚,没惹出瓜田李下的闲话才要紧。
“是呢,其实也不辛苦。”盛涵接话。
陆紫摸了摸鼻子。
“鸡蛋够吃?”陈王看向盛涵,“煎着还是煮着吃?大家伙都一样?”
盛涵梗了一下,满脸通红,哪想到出身相门的妻主大人会问这些煎、煮鸡蛋的琐事儿?
“回陈王,炒着吃,两个蛋加小一碗半水,打散了,加一小把后园子的小葱,能膨发一盘,且香了。”小年又站了起来,“陆、顾大人都送过一大筐过来,我擅做主张,奄成咸蛋,虽不比鸭蛋出油,但终究能吃得久些。”
盛亲王冷嗤。
“让他们吃些苦也应当。陈王在边关打仗,紧要时连鸡蛋也吃不着。”谢环道;一直将儿子当入宫秀男培养,却又怕太过奶糯的他在宫中吃亏,也教了他些进退,如今一点也没丢她武将的脸。
陈王看向谢环,“说得是,谢从将教子有方。”
“难怪后来让人送蛋过来,说够了,不用再送。”顾菁说。
“为甚不让送了?”陈王问小年。
小年嚅喏了半晌,“不欠过多人情,拿人一针一线,日后陈王皆得与人来往酬唱。”
众人皆笑。
“你家陈王肯让人送人情,人感恩戴德呢。”陆紫道。
小年吸了吸鼻子,被众人笑得圆溜溜的眼湿漉漉了起来。
“他说的对,莫教坏他,”陈王笑着朝小年招手,“过来,”着小青在顾良后面加了把椅子,小年从下首坐了上来,眨巴黑漉漉的眼看着陈王奶笑。
盛家几个脸色极差,盛涵没想软糯小奶狗在众人面前竟这般敢说能道,盛颜眼下的泪痣红如血,若能化为刀,怕便要朝小年飙过去。
几番试探,陈王已了然。
陈王继续和谢环说些守关闲话,待开席移步花厅喝酒,谢环守关多年,言语间丝毫不吝惜经验输送,相谈甚欢。
正言谈间,素来规瑾的陈婆婆跑了进来,神色斑杂,既慌乱、又狂喜,看得陈王眉头大皱。
“甚事?报来!”陈王脸色冷沉。
慌乱的陈婆婆出口惊诧四座,“陈王、老相大人,大喜事!天大的喜事!”
“甚大喜事?说来给我们下酒。”陆紫看热闹向来不嫌事大。
陈王真想把这帮风风火火乍乎的旧下人拉出去抽几鞭;